-莛-

贪心鬼

逆鳞2 悸动

  二、悸动

  昭就这样被押到了太子东宫,挨了五十大板,又放了回去。

  昭皮糙肉厚,这点刑罚对他来说不痛不痒,可皮肉伤却是要养好些日子。

  昭生性好动,待在小院子里太过憋屈。伤还没好,腿一瘸一拐的,行动受限。想翻墙,硬是狠狠摔了下来,痛的昭嗷嗷叫。旧伤又添新伤,昭真是欲哭无泪。

  昭在院子快要憋出病了。

  眼瞅着伤快要养好的时候,婢女捧着一盘白色的织物进来了。

  昭好奇的扒了扒。兴奋的苗头顿时奄了下去。

  奶白奶白的宽袍大褂。那那里是他穿的衣服?

  昭垂头丧气。

  “送错了!”

  “没有!”宫女一口咬定。

  “太子殿下说了,你伤养好了,就去璇玑殿报到!”她还很好意的提醒了一下:“你不会忘了吧!你是殿下的书童!”

  那宫女瞅了瞅他不修边际的样子,很是瞧不上。

  “太子殿下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?”

  昭不高兴了。

  怎么就不看不上我这样的了?

  可伤一好,昭身体就很实诚的去璇玑殿报到了。

  润玉虽然让他侍读,可是却没吩咐他做过什么事情。

  昭哪里禁得住别人一直晾着他、冷淡对他,很快也就不搭理润玉了。

  大殿里气氛压抑,他憋不住时常发出低沉的怪音,呜呜呜呜的~

  润玉听着怪闹人的。

  昭也不愿意待。

  后来索性出了璇玑殿,在东宫四处打转儿,太子宫说大也大,说小也小。没多久昭就逛完了。

  到底是没有信州的山林有趣。树有十丈多高,果子比拳头还大。

  再后来东宫的宫女们就都认识他了。在他身后时常传来一阵哄笑。

  因为他垂头丧耳,恹恹无趣的模样真的好像某种动物呢!

  宫里人知道他“狗狼”的名声,却不知道他这么呆萌,闲来无事,总是喜欢逗弄他。还走哪儿跟哪儿。

  昭哪里会搭理他们。

  闲她们烦。

  龇牙咧嘴的轰她们走。她们吱吱呀呀哄闹一片儿,反而笑的更厉害了。

  昭就更郁闷了。

  昭暗地里地磨着他的尖牙利爪。打又不能打,说又说不过。

  还能咋办呢?

  只能避着点她们了。

  对了!璇玑殿里最清净了,没有人敢打扰太子殿下。

  所以昭又转回了璇玑殿。

  回了璇玑殿还是难受啊!!憋闷的昭一圈圈儿打转儿,时不时还发出类似于磨牙的声音。

  太子被他围着一圈一圈绕,都快绕晕了。

  不让他再转了。

  昭听了润玉的话,哑言。支楞楞得停下了脚步。

  昭站了好一会儿,站累了。瞟了瞟四处,也没瞧见什么椅子几凳。

  不过太子身下的黄花梨坐榻却是很空,坐两个人绰绰有余了。

  昭就很厚着脸皮的坐了过去。

  昭只觉得面红耳赤,手脚无处安放。一躁动,就折了润玉心爱的玉砚台。

  润玉哭笑不得。

  索性也处理不了政事了。

  润玉就着笔上的余墨,在宣纸上写了个字。

  王、昭。

  笔锋饱满,气韵不凡。

  昭由衷的心里赞叹:写的真好看。

  就跟他的人一样。

  徐徐高雅,落落大方,像远山的出岫烟云,高不可攀,渺不可及。

  昭忽然内心有一丝触动。

  曾经有个人也是这样写着自己的名字。

  如同发现了什么宝贝一般,昭小心的把“王昭”两个字卷好,揣到了宽大的袖子里。自动默认为这是润玉写给他的。

  昭识得字不多,却还是认得他的名字的,虽然从小到大,所见的次数寥寥无几,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。

  润玉好奇他把纸揣到袖子里的举动。他不是不习惯这身宽袍大褂嘛,动作倒挺利索的。不过润玉也没说什么。让人收拾了碎掉的玉砚和泼溅的污渍。

  王昭就悻悻地立在一边,垂眉顺目,安静的沉思着什么。那种安静让润玉觉得他整个人都不同于往日了。

  都不像他了。

  那一刻的乖巧让润玉有点心惊讶,他是想起了什么吗?

  后来的好几天,润玉都没见昭来璇玑殿了。

  平日的他虽然野了点,却很守纪律。哪怕憋的难受,他还是准准时时报到的。一副想求人表扬的样子,让润玉觉得他也不过是个半大点的孩子。

  昭好久没来了,润玉不由得有些担忧起来了。

  润玉来到了昭住的小院子。院子里歪歪斜斜长着两棵小树苗,松土的痕迹还很明显,想来是还没种多久。

  小树支支楞楞得冒出了新芽。

  这样丑的树,润玉难得一见。

  昭不在屋里。

  可是地上却一片狼藉。

  润玉细看发现那是揉皱的纸团,润玉展开纸。

  还没来得及看,昭就回来了。

  “嗯?殿下怎么来了?”像是不太相信眼睛之所见。

  润玉徐徐转过身来,将揉皱的纸不留痕迹的藏在了袖子里。

  昭刚巧翻墙回到了院子,信手迈向他的小屋。

  还没走几步,就看见云彩一样的人影儿在屋里。

  昭没有关门闭户的习惯。

  屋内一览无遗。

  昭见到他又是惊讶,又有些暗自欢喜。

  别在背后的手紧了紧,又拿了出来。

  一个好看的砚台被双手推了出来。

  昭一脸不好意思:“喏!我出门瞧见一块好看的砚台,就想送给你!”

  润玉想他还在念着当日打坏了自己的玉砚。

  可自己的是玉的。这个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石的。

  虽是这么想的。润玉端详了片刻,看样子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,却还是开心的接过了砚台。

  “怎么来的?”

  “噢!我看那摊子上摆着好看就拿来了!”昭挠了挠头。

  并没有抢啊,他拿的时候店家也没有说什么。

  而且那店家一脸兢兢战战的看着他,腿脚都哆嗦。

  看他走了,一阵长吁,免了一场血光之灾。

  润玉腹诽,这开京还有第二个戴着铁面具的人吗??

  谁人不知他“狼狗”的名声。

  这样想着,却也认真的瞧了瞧他。

  世人说他,面容丑陋,因此带着面具过活。

  可是润玉瞧他身材颀长,蜂腰猿背,潇潇落落。怎么也想象不出是个丑陋的人。

  再则,昭的碎发虽然长,遮住了眼眸。可细缝之间,他仍旧能依稀察觉到他眸中蕴着灵气,加之影影绰绰,遮掩之间,流转之目尚能勾人。要是露出整个眼睛,不知道是怎么的勾魂夺魄呢。

  润玉不太相信他是个丑陋之人。

  可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带着面具。

  他如是想着却不自觉说出了口。

  语气是异常的轻柔的。

  昭,一愣。

  眼睛目及远处,淡而然之化解了这次尴尬:“的确是面容丑陋,怕吓到人了,所以就带上了面具!”

  他还是不忘他堂弟见他如鬼的眼神。

  “是这样啊!”润玉言语中有些失望。

  润玉又问他:“还回去吗?”

  昭愣了愣,忽然明了他指的是什么。

  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。

  冲他一笑。

  依稀可见,眉眼弯弯的。

  后来昭又去璇玑殿报到了。

  虽然如此,但是润玉觉得他拘谨了很多,也安静了很多。

  他时常把润玉写过字的丢弃的绢纸扒拉到一边儿,一个人就坐在角里认真的描描画画,把他的字来来去去摹了很多遍。

  甚至有时,润玉停笔。

  看他一个人写字。

  忽发觉,天地间,沙沙地、笔触碰纸的声音,是这般的好听。

  难得的一片宁静。

  润玉看他起初歪歪扭扭的字越练越好,已有他笔下几分精髓。

  他不禁赞叹昭的学习能力。也因为他学自己写字,无意识把他视为了自己的徒弟。

  后来润玉就开始教他些诗词歌赋,他也过目不忘,很快就倒背如流。

  聪明是很聪明,但是昭的字反而越练越倒退了。

  昭也察觉到这一点,拼命地练习。

  可因为状态不对,多练也是徒劳。

  润玉总觉得他的手像是有人牵引着,笨拙凝重。

  加之联想起那张揉皱的纸团。

  润玉觉得他心里藏着事。

  昭练的辛苦。写着写着困了,手搁在书案就打盹睡着了。

  润玉心想这才是他本性嘛!拘束心性本就不正常。

  笔滑出手中,墨渍染上了面具和脖颈。

  昭总觉得有东西在挠他,睡得一点也不踏实。

  醒来身下的纸已被口水浸湿了一大片。

  昭一脸做错了事的表情。

  重新铺了一张继续写。

  润玉看了看他,勉强忍住不发笑。喊他过来。

  昭一脸迷惑,却也很是听话的过去了。

  润玉拿出一片丝绸白巾,要给他擦脸。

  昭十分不解,一脸受从若惊的躲闪了开来。。

  还没到这么亲密的地步吧?

  润玉不以为意,转而问他,问他:“睡得香吗?”

  昭这才隐隐察觉自己出丑了。忽然他手上的墨迹,联想到了什么。昭不由得脸开始发烫了。

  润玉把白巾沾水打湿,帮他擦着面具上的污渍。由于距离很近,他甚至察觉到昭眼中的闪烁,明明晦晦,看他的眼神都变得深沉起来。润玉很是好奇、想一探究竟,昭却是垂下了头。

  昭想,这个人怎么对自己这么好呢?

  除了他的母亲,就再也没有人对自己这么好了。

  竟然是一个没有血缘的人在关心他、在意他。

  想到此,睫羽之下一片动容。

  昭其实已经有些依赖他了。

  无论是他的字,还是他的人,都沉迷的无法自拔。

  昭出生在边城信州。小的时候和母亲相依为命。昭年少时瘦弱,总是被人欺负。那些人说他是没爹的娃儿、野孩子。昭最恨别人说他是野孩子。他虽然瘦弱但是心里憋着一股气儿,非要把那背后说他坏话的人打到道歉为止,而他,身上的伤只会比那人更加严重,但是他就是想逞凶斗狠。

  母亲不怪他惹是生非,只是看着他身上的伤,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儿。昭好奇的问,别人都有父亲,为什么自己没有。母亲轻轻的拍他的背,安慰他,也像是在安慰自己。他有父亲,他的父亲是个大英雄。他为了百姓浴血奋斗,冲锋在前,牺牲小家而成就了大国,要理解父亲。昭就点点头表示理解。他的父亲很厉害,是个大英雄,他要向父亲学习。可他没看见母亲眼中淡淡的哀愁。昭性子野惯了,母亲教他读书写字他也看不进去,反而觉得母亲柔柔弱弱地特别无能。成天和一群混友勾肩搭背混迹在大街上。

  好景不长,一次敌寇又来扰城,烧杀抢掠,无恶不作。

  昭出去玩,当场就撞上了敌寇欺负民女,昭上去阻拦,敌寇很是凶残,一刀砍到了昭的脸颊上,当场鲜血四溅。可是无人敢上前救他。昭只觉得眼睛里糊的都是血,红彤彤的一片,脑子晕的,因为失血过多越来越沉。就在沉溺于死亡的恐惧中、绝望中的时候,母亲抱住了他。眼泪浸润了他浑浊不堪的眼。他顿时觉得视线明晰起来。

  虽然昭命大不死,可是母亲却一直自责,愧疚。她担心有朝一日又发生这样的事,不顾一切把昭送到了父亲那里。

  父亲是个大英雄,却也是个无情之人。

  父亲早有家室,妻子双全,可能母亲也是知道的,这里没有她的容身之地。

  父亲长年征战,不闻家事。几个儿子也早早的披甲上阵了。大儿战死,二儿残疾,三儿冲锋陷阵。

  昭初见父亲,只觉得他身形伟岸,如山之巍峨。可到底是没来得及细看,父亲就被将士们给请走了。后来短短数面,也是时隔多年。父亲太忙了,相见寥寥,自己甚至都记不得他的模样了。

  昭起初与大娘住在一起,大娘也还客气相待。后来三哥战死,大娘看见将士们运回来的三郎残缺不全的遗体,像见到了鬼一般,脸色煞白,面色惊恐,心里最后的弦终是断了,她刹那间哭成了个泪人,是那般的无助和脆弱。三郎最是聪慧可人,年纪最小,也最得她宠爱。当时三郎上战场她就是千不愿万不肯的,拿出寻死那一套让父亲作罢,可是父亲纹丝不动。她对父亲是死了心。可是三郎也劝她,说自己必定会凯旋归来。大娘就被乖顺聪颖的三郎哄住了。这一盼是三年又三年,可盼回来却是三儿的尸骨未寒。

  大娘恨父亲,她的心很小,她不稀罕什么功名利禄,不稀罕家财万贯,只想好好的过日子,好好守着他的孩子。可现在寒苑冷舍的一个人,还有什么意思?

  从那时起,大娘就疯了。大娘有会把他当成三郎一样疼爱,又有时对他非打即骂,说自己的儿子去哪了,哪来这么一个丑陋的怪物。昭到底是被她伤着了,不愿再在侯爷府住下去了。一个人搬到了信州的狼牙山。一个人的日子太孤独,他就愈发的想念起他的母亲。可恨的是,他连自己母亲的音容笑貌都忘了。

  就在润玉写“昭”字的时候,昭恍惚间忆起母亲曾让他好好练字,可他不为所动。母亲的字写的很好,他偶尔也会忍不住多瞧上几眼。可他那时在和母亲置气,逆反心理让他不愿听取母亲的谆谆教诲,自己吵着嚷着要出去玩。母亲劝不住昭,送昭出去后,就一个人自话自写,空对寂寂长空。

  润玉待人温柔,他就不由自主的想贴近他汲取温暖。

  润玉看他平日里龇牙咧嘴恶狠狠的,想不到也有一副初生小兽求保护的姿态,实在是大为动容。

  他心里也很是得意。

  给他擦的干干净净,白里透亮。

  左看右看都满意了才肯罢手。

  他看昭耳朵都红透了。

  不由得嘴角上扬起来。

  润玉孤单久了,也难免想找个人陪陪他。

  他想起他第一次看见昭。

  比昭初见他还早的那一次。

  昭翻墙出去,当时下过雨,砖瓦打滑,昭脚底踩空,摔了个狗啃泥。昭痛的龇牙咧嘴,吭哧吭哧地生着闷气往前走。润玉只当是个小贼,要侍卫抓他。可是一瞧见他戴的面具的脸,立马就改了主意。

  这个人模样还挺可爱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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